难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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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闻言,温以凡的反应稍愣,这才明白了他当时说的这个“债”表达的应该是,她做了什么,就得以什么样的方式偿还的意思。

    不过那个时候两人好像也还没开始暧昧。

    温以凡也不知道他这话是随口掰扯,还是真就是这么个情况。她边回想着这是多久前的事情,边随口接:“还完了吗?”

    桑延没应话。

    按照桑延先前说的各种天花乱坠的话,温以凡还以为自己在梦游的时候做出了多过分的行为。但这么看,还是也没有很严重。

    她想了想,直白道:“那还挺少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桑延的动作一停,偏过头,盯着她看。

    温以凡也看他。

    男人的长相偏硬朗,眉眼锋芒不收,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漠然又目中无人。唇形偏薄,弧度平直,此时这位置上多了个痂,颜色比其他地方深,冷感中莫名又带了点欲。

    温以凡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儿问题。她默默地喝了口牛奶,补充了句:“不过从你的角度看,也可能是挺多。”

    沉默须臾。

    桑延低哂了声:“行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他这个字的意味是什么,温以凡瞅了他一眼,又继续吃着面包。下一刻,又听他隐约冒出了句:“是我亏待你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人上班的时间基本不同。

    除了常常加班,桑延每天的上班时间很稳定,固定八点半出门。温以凡的作息极其不规律,这个点她一般还没起床。

    大部分时间,温以凡出房间的时候,只能看到桌上的早餐,以及空无一人的餐桌。再看手机,被她置顶的桑延准时在九点发来一条未读消息:【吃早餐】

    像个闹钟一样。

    把早餐解决完,桑延坐在旁边等她。

    温以凡加了速度,把最后一点牛奶喝完。她抽了张纸巾擦嘴,温声说:“我们是不是得出门了,不然你要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桑延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,而后便起身,“走吧,送你去上班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一顿,舔了下唇,也起身跟在他后边。

    想了想现在的时间,她主动扯了个话题:“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搬家比较合适?”

    桑延拿上车钥匙,牵住她的手往外走。听着她的话,他轻描淡写地回了句:“你想什么时候搬?”

    “三月前搬的话,我们是年前搬还是年后般比较好?”温以凡看了他一眼,轻声说,“这两个时间段我可能都有点忙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温以凡想先把事情规划好,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。她思考了下,又道:“新年期间,搬家公司应该不上班。不过我应该也有时间……”

    “年前吧。”桑延扯着她进了电梯,“你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就行,别的用不着你操心。”

    闻言,温以凡的碎碎念瞬间消了音,半天后才回了句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两人把搬家时间定在情人节当天。

    13号晚上,温以凡提前跟钟思乔约好一起吃晚饭。钟思乔已经开始放假了,今天刚好来上安,顺带来见她一面。

    下班后,温以凡出了单位,在楼下跟钟思乔回合。

    算起来,两人也差不多两个月没见了。

    因为过了小半个冬天,钟思乔的肤色比先前白了些。她把头发剪短,发尾烫了个小小的卷,心情看起来很不错。

    两人挑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。

    温以凡给桑延发了条“记得吃晚饭”的消息,就开始用开水烫碗筷,动作慢吞吞的。她的思绪有点飘,渐渐回想起向朗刚回国拿的时候,他们一行人一起出去吃的那顿饭。

    当时钟思乔提了一嘴,温以凡烫碗总会被开水烫到,所以他们都不敢让她碰开水。不过那也是很久前的事情了,现在的她倒也没这么娇气。

    温以凡当时因为他们的话有点窘,但也没往心里去。

    但桑延似乎就把那话听进去了。

    在这个时候,钟思乔提了句:“你这看着跟桑延谈得还挺好?”

    温以凡抬眼看她,失笑:“我又胖了吗?”

    “胖但是没胖,但气色看着好很多了。也没之前那么――”钟思乔一停,斟酌了下用词,“低沉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钟思乔调侃了句:“明显是受了爱情的滋润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眼尾稍扬,默默地喝了口水,想起了桑延的的话――“我花那么长时间给你养起来的那点肉,你出差半个月就给我弄没了?”

    钟思乔:“对了,你高中时拒绝桑延的事情,他现在会跟你翻旧账吗?”

    温以凡:“他没提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介意了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温以凡摇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他应该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。我还挺好奇,桑延这人,你跟他在一块之后,他还跟以前那样吗?”钟思乔问,“就天天臭着脸,拽上天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臭脸倒没有。

    拽那确实是拽。

    温以凡给出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:“跟以前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钟思乔惊了,“那你跟他说说呀,好好管管他那臭脾气。这刚开始还好,时间久了不挺烦人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性格就是那样,”温以凡认真说,“但对我很好。”

    看着她的表情,钟思乔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他就是,说出来的跟做出来的不一样。”温以凡回想着各种事情,慢慢地说,“我以前没敢往那边想,所以只觉得他的行为,都是跟他说的那样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什么,我就相信是什么。不会多想。”温以凡说,“所以我跟他相处的,其实挺轻松的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没遇到过,能对她这么好的人。

    每个举动都耐心至极。

    从不逾越。

    像是不想给她任何不适感。

    这么久了,也不曾给她带来任何一丝压力。

    却能够,无声无息地侵占了她生活的每个角落。

    “诶。”钟思乔想起了个事儿,“其实高中的时候,我就觉得你对他不太一样。就是,当时追你的男生还挺多的。对其他人,你全是一个态度,一直都淡淡的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抬眼。

    钟思乔又道:“但是你会跟桑延发脾气。”

    “有吗?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发脾气吧,就是语气会稍微,带点儿情绪。”钟思乔说,“就我有次去你班里找你,看到桑延坐你后面。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在别的男生面前这样,感觉你对向朗都不会那样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没印象了:“是什么样?”

    钟思乔回忆了下高一的那个午后。

    桑延坐在温以凡的后边。

    少年靠在椅背上,手上拿着本书,随意翻阅着。他低着眼,长腿往前伸,搁在温以凡的椅子下边,时不时地晃动几下,像是在极其幼稚地找存在感。

    过了几秒,温以凡回头,平静道:“桑延,我在做题。”

    桑延动作一停,扬眉:“怎么?”

    她盯着他看,突然说:“你再这样我要换位置坐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没多久,少年慢腾腾地把书合上,把脚都收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对视着。

    桑延忽地挠头,冒出了句:“别生气了呗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按钟思乔对温以凡的了解。

    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种事情来,她应该只会一声不吭地,拿起东西短暂地换个位置坐,等到上课的时候再回去。

    并不会特地转头,带着情绪跟那人说话。

    这么一想,钟思乔又觉得他们两个的相处关系还挺可爱:“你现在跟桑延发脾气,他还会让着你吗?”

    温以凡诚实说:“我没跟他发过脾气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钟思乔不太敢相信,“也不谈在一起之后,你们两个住在一起也差不多一年了吧,你没跟他发过脾气吗?”

    温以凡点头。

    钟思乔有点儿敬佩,感觉她像个菩萨一样,对什么都能宽容以待:“难道你们私底下相处的时候,桑延是个很温柔的人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生气的点。”温以凡笑了笑,低声说,“而且,我只想什么事儿都让着他,对他好一点。”

    钟思乔倒没想过温以凡谈起恋爱是这种状态。她没再继续提这个,扯开话题:“点点,你还挺潮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刚恋爱就跟人同居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-

    饭后,温以凡收到了桑延的微信。

    桑延:【吃完没?】

    桑延:【我过去接你】

    温以凡回了个定位。她看向钟思乔,眨了眨眼:“桑延要过来,我让他顺带把你送回去?”

    钟思乔摆了摆手,笑眯眯道:“算了,我男神在附近呢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:“你要去约会了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咱俩就别彼此影响了,吃顿饭就行了。”钟思乔说,“我感觉我快追到了,胜利就在眼前。你也赶紧回去跟你家桑延过情侣合租的生活吧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分开后,温以凡在马路边等了桑延一会儿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桑延的车就停在了温以凡的面前。她走过去上了副驾,瞅了桑延一眼,问道:“我们现在回家了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桑延瞥她,“你东西一点都没收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下班回到家之后,温以凡确实什么都不想干,一直拖着这些事情。她有点没底气,顺从道:“那现在回去收拾,明天就搬了吗?”

    桑延语气懒散:“对,下班后我来接你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把车子开回小区。下车之后,桑延随口问了句:“你除夕什么时候下班。”

    “没意外的话应该能准时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回家不?”

    温以凡默了下:“应该不回。”桑延:“噢,我算算我什么时候回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闻言,温以凡立刻想起了去年新年,桑延说家里来亲戚了,整个新年都没回家睡的事情。她瞬间明白了,低声道,“我没什么过节的概念,你跟家人呆一起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走亲戚累死了,”桑延闲闲道,“你看我是喜欢过节的人?”

    温以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两人进了电梯。

    温以凡时不时地看他两眼。

    就算知道她新年不回家,桑延不知道缘由,也什么都不问。可能是怕是让她难堪的话题。所以只是顺着她的做法,直截了当地过来陪她。

    温以凡忽地喊:“桑延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跟我继父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。”温以凡停顿了几秒,温吞地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,“我爸爸去世没多久,我妈妈就再婚了。”

    桑延一顿,侧头看她:“什么时候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安静几秒,如实说:“高一下学期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“就是,”温以凡的语气有点儿难,“我上课上到一半,被老师叫出去的时候――”

    记忆在一瞬间拉扯出来,回到那个新学期的下午。

    因为冬天,教室内的窗户紧闭,空气不流通,却依然有不知从哪吹来的冷空气。温以凡的手指被冻到僵硬,写出来的字跟平时都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她听着数学老师催眠似的话,有点儿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在这个时候,章文虹突然出现在门口。她手上拿着个手机,表情有些匆忙和慌乱,打断了老师的讲课:“抱歉啊,陈老师。”

    数学老师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有点事。”章文虹看向温以凡,“以凡,你出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周围同学的目光立刻看向温以凡。

    就连在桌上趴在的桑延,也稍稍直起了身。

    温以凡立刻清醒,有点茫然,放下手中的笔往章文虹的方向走。她的内心有点忐忑,也想不到自己最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刚出教室,温以凡就被章文虹拉到一侧说话。

    像是怕刺激到她,章文虹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,话里的同情显而易见:“你进去收拾一下东西,你妈妈刚刚给我打了电话,说现在过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温以凡愣了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你爸爸…”章文虹艰难地说完,“情况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一瞬间,温以凡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。

    这话没有任何的预兆,她的脑子一片空白,只觉得是天方夜谭,听到了极为莫名其妙的话语。可她不敢去反驳老师的话,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抖。

    温以凡面无表情地回到教室。

    她站在位置上,直接把抽屉里的书包扯了出来。

    哗啦一声。

    里头的东西顺势被她这力道带动,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数学老师再次停下说话,皱眉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温以凡呆滞地转头,回过神:“没什么。对不起老师。”

    说完,温以凡慢吞吞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,坐在旁边的同学也蹲下来帮忙。她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站起了身。

    临走前,不知为何,温以凡下意识地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。

    他还坐在原地,神色不明,目光放在她的身上。

    两人的视线交汇。

    温以凡用力抿了下唇,转头出了教室。她的手上拿着章文虹给她的假条,快步往校门口的方向走,大脑里全是章文虹刚刚的话。

    你爸爸情况不太好。

    情况。

    不太好。

    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她爸爸为什么情况就不好了。

    她爸爸明明好好的。

    前段时间,还跟她说了,过段时间就要回家了。

    把假条递给保安,温以凡出了学校,从书包里把手机翻了出来。她开机,像是想有个确认结果一样,立刻给赵媛冬打了个电话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阵,那头才接起来。

    赵媛冬的声音带着哭腔,明显是刚哭过:“阿降……”

    在这一刻。

    温以凡才确切地相信了章文虹说的话。她的嘴唇动了动,却像是用什么哽在喉咙里,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。也不想听赵媛冬把话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我让你大伯去接你了,但他过去也得一段时间。”赵媛冬勉强稳了稳声音,把话说完,“你直接打个车过来市医院,你大伯母下去接你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温以凡轻轻地应了声,“好。”

    温以凡挂断电话,走到学校旁边的车站。

    南芜一中是封闭式教育,学校的地理位置也偏,附近看着人迹罕至。温以凡等了好几分钟,都没看到有出租车过来。

    恰好来了辆公交车,温以凡没再等,直接上了车。

    这个点,车上除了她和司机,没有别的人。温以凡往车后排的方向走,觉得内心极其空,世界摇摇欲坠。

    车子发动。

    往前开了几秒,又猛地停下。

    温以凡坐在位置上,身子顺着惯性往前倾。她抬眼,就见公交车的前门开了,少年爬上车来,跟司机道了声谢,微喘着气往她的方向走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温以凡讷讷道,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

    “突然不想上课了。”桑延坐到她隔壁,随口说,“试试一下逃课的滋味。”

    如果是平时,温以凡可能还会接着他的话说多几句。但此时此刻,她没有任何心情开玩笑,只是扯了下唇角,而后又低下眼。

    很奇怪的,泪意好像顺着他的到来,也顺势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过了几秒。

    桑延低声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温以凡又看向他,想摇头。

    但眼泪却在这个时候,完全不受控制地落下。

    一滴一滴地,重重往下砸。

    温以凡觉得狼狈,立刻别过头。她竭尽全力地忍着眼泪,全身都开始发颤。觉得这一路极为漫长,却又希望永远都不要到终点。

    她看不到身后桑延的表情。

    只觉得。

    她所在的世界,在这一瞬间,已经彻底崩塌了。

    但下一刻。

    温以凡的鼻息被少年身上的檀木香占据。她的身子僵住,稍稍抬了睫,视野被少年蓝白色条纹的校服覆盖。她的眼里还含着泪,无声往下掉。

    隔着外套。

    她能听到桑延的声音。

    轻到低不可闻,像是带了点安抚。

    “这样我就看不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