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七章在劫难逃

皇城有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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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所以他反问:“你知道些什么?你是如何知道的呢?”

    柴少云依然没有从榻上起来,只说:“因为你呼吸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心下一凛,却说:“人人自是要呼吸,没有呼吸才异常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道:“你深呼吸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我只呼吸,没有说话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:“但呼吸就是另一种语言。呼吸得快是激动,呼吸缓慢是沉着。你的性情我熟悉,你深呼吸的时候,便是为了要压抑紧张。你绝少这般紧张,这次这般紧张,当然为了要杀我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反而笑了,“看来,做兄弟久了,什么习性,都逃不过对方眼里。说实在的,杀你这样的人,想不紧张都难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道:“能让你紧张,确也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知己知彼,虽然未必就百战百胜,但至少可以估量敌情,利于判断。你知道我心里紧张的同时,我也深知你暗里也紧张得很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:“哦?我好像还未下榻呢!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说不定那是因为你根本已下不了床了。你说太多话了,你一紧张,就会不停地说话。能让现在的‘兄弟盟’龙头柴少云也紧张起来,说来我真荣幸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:“我们彼此之间,都太熟悉对方了,所以真是最好的和最坏的敌人。这‘兄弟盟’龙头的名义,只怕很快就是你的了,我只没想到你是这般地等不及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我是等不及了,你总是病不死的,所以我砍掉了你的树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沉吟了一下:“君子不夺人所好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昂然道:“我不是君子。在这时代,当君子,如同自寻死路。君子多给小人所害,我喜欢害人,不许人害我,所以立志要当小人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又沉默了一下,眼睛似有点发红,道:“如果我现在退下来,把位子让给你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唐奥运坦然道:“这样最好。省我的事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笑道:“你会不杀我?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我可以不杀你吗?”

    柴少云道:“你已图穷匕现,不见血不出人命是决不收手,也收不了手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你顽抗也是死。我到这里来,从这儿扔下去的,不是你的尸身就是我的骸首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:“我病了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:“你胜亦不武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所以我才动手。”

    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”

    “我跟你不是同根生的。我跟你结义,你利用我的才干武功,我则利用你的实力名气。我们只是互相利用。现在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苦笑,“你现在另有靠山了,为向新主表忠心,你就要除掉我?”

    唐奥运冷笑,“这是江湖规矩,你是帮会老大,没有理由会不知道的。少年子弟江湖死,这是我们闯天下、走江湖的规则,也是一定要付出的代价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的眼白确是有点红,也有红点,像斑斑的血泪烙在那儿,“你就不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,放我一马?”

    唐奥运断然道:“不能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眼都红了:“你就那么恨我?”

    唐奥运脸色煞白,“因为我一直要听你的命令。我听了五年的命令,我现在要取回代价:那就是要你的命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:“我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柴少云半条命,胜得过八百条好汉的命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道:“原来你一直都不服我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不,我服你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脸色发白,苦涩一笑,“这,就是你服我的举措?”

    唐奥运:“就是我不止服你,还佩服你,所以我以你为模范,心中矢志,有朝一日,我要当你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才要杀我?”

    “你活着的一日,我就不能完全取代你。”

    “别忘了我一直以来,都悉心扶植你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叹了一口气,道:“聪明人在此时此境是不说这句话的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是聪明人,我就不会养虎为患。”

    “你培植我,一方面因为我是人才,同时,你手上已没有别的人才可比得上我。毛丰源偏又犯了事,逃亡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你迫走他的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居然点头,“是我设计的。”

    “结果他却杀了靳云鹏。”

    “他还是没有相信我的话;或者,他没听你的命令。”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要孤立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赶走了老三,才可以独揽大权。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。至少,你还未死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不能饶我一死?”

    “你这句话刚才已问过了,我也答复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有什么地方不配当龙头的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但就是因为没有,像你这种人,一定得人心,一定有雄心,一定不甘屈于人后,非除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可有对不起你之处?”

    “有。至少,你当众骂过我。”

    “那几次,我是为了你好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世人只记得人欠他的,不记得人教他的,老大骂老二是帮他成材,可是老二要杀老大,就是因为他曾被认为不成材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么说,我就没话说了。我想,我是应了机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应机?”

    “我早已算出明年有一劫,但以为那是明年的事,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存。没料的是,今天是冬至,已开始走来年的运。术数命理有这一说:极好运和极坏运会先来一百天,这没料到劫机就已到眼前,我可应了这一劫数了!”

    唐奥运沉吟了半晌才道:“知道我为什么绝不放过你的原因?”

    柴少云惨然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目光闪烁着比剑锋还锐利的光芒,“那是你教我的。那次你约战‘振新堂’郭山龙的时候,郭山龙一味谦卑求和,拖宕延期,你却铁石心肠,咄咄迫人。那时候,他就曾请你高抬贵手,但你始终心狠手辣。那是你教我们的:郭山龙这种枭雄,岂会骂不还口、打不还手?要是他一味隐忍,所谋必大,志在援兵,一旦情势对他有利时,必然反扑,那时可就必定杀手无情、赶尽杀绝的了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红着眼圈,双目吞吐着绿火,喃喃道:“你果然记得很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机会是搞出来的。”唐奥运道,“搞出来的机会就像果汁加蛋,你要是不一口喝了,就会变酸变坏,敢不成给人抢去喝了。我好不容易才苦心制造出足以推翻你的时机,我不杀你,难道还要等他日你恢复元气时再来杀我?我可不想搞砸了我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很同意地道:“你果是个很懂得把握时机的人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我不会放过大好时机,当然也不会放过你了。就因为我是你的兄弟,我才不愿看你给病魔折磨下去,才不愿见你死后‘兄弟盟’从此一蹶不振。我趁你风华未尽时杀了你,成全你死得光彩。一直以来,你都对毛丰源好些,对我差些,我还没跟你计较呢。让你战死,是看得起你。你应该感谢我顾全义气才是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又恢复了他的冷漠、倨傲、孤僻乃至不可一世的神态。

    “我要你放过我,只不过是不死心,想再试一试你。既然已再无周转余地,我也可以死了这条心了。你说的话,让我越发证实了:我信任老三是对的,怀疑你是应该的。”柴少云双目的寒火,将熄未熄,欲灭未灭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乏;他一面呛咳着,一面说话,还一面喘着气,但他在上气不接下气间仍清晰地传达了他要说的话:“真正的友情是没有亲疏之分的。难道有人砍了你一只尾指,你会因为他没有砍掉你的食指而感谢他吗?迫害就是迫害,朋友就是朋友,终究还是分得清的。是出卖的便迟早都会出卖你,是真正的兄弟,便永远会是兄弟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听了之后,沉默下来。

    然后他深思熟虑地道:“对不起,我要杀你了,我恐怕再不杀你,就变成你来杀我,或者,我已不忍心杀你了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缓缓地合起了双目。这一瞬间,维持他生命体力的寒火,竟似熄去了。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。一瞬之后,他双眼又徐徐地睁了开来,那在幽冥沼泽深埋不灭的两盏寒火,犹在那儿,沁寒带青,周边暗红。

    “时候来了逃不掉,你动手吧。树已砍了,楼也占了,只差个死人,你就大功告成了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很仔细地观察整层楼,然后更非常仔细地望着柴少云,十分极之仔细地问:“你还要放手一搏?”

    柴少云用手按住如风箱般抽动的胸口,惨笑道:“你知道我的性子。我不习惯坐以待毙,更不喜欢等死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诧问:“你还能打吗?还是只虚张声势?”

    柴少云双肩一震。

    唐奥运又好奇地问:“你这些天来服白医生的药,没有什么感觉的吗?”

    柴少云脸色煞白,厉声道:“你把白医生怎么了?”

    唐奥运耸了耸,“你真的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吗?”

    柴少云霍然瞪向柴铜铁,厉声叱问:“是你负责煎服我的药的!”

    柴铜铁慢慢地抬起了头。

    他的头很凸。

    下巴很兜。

    很白很白。

    这是他比较特出的地方。其他的,都跟他两位胞兄弟没什么分别。

    他的回答却非常凶狠:“就是我负责替你煎药的,所以我才不甘替你煎一辈子的药!我又不是药罐子,更不是你的药童子!”

    柴少云倒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开始感觉到他体内的异常了。

    柴铜铁有足够的经验和专业的能力,使他服了毒中有毒而不自知。

    “你在药里下了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柴铜铁的回答十分平静,眼神却十分凶狠,“‘九阳花’和‘枯心草’。”

    柴少云心里往下沉。

    沉到底。

    桌上有镜。

    他袖子一卷,像长鲸吸水一般把铜镜攫到眼前来。

    他第一个反应,竟然是照镜子!

    难道在此时此境,柴少云依然爱美?大敌当前,还要顾盼自豪;死到临头,还要整顿衣冠不成!

    镜中人,无限憔悴,一副给病魔多年折磨、煎熬、一息尚存、死去活来的样子。

    就像一缕幽魂。

    但仍不改其冷、不改其傲、不改其不怒而威且使人不寒而悚的神容!

    只不过,他的眼里除了寒火之外,还有红点。

    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

    一共十一点!

    他好久没照镜子了!

    因为他不敢再看到自己的样子!

    没想到,这一照,却照出了自己眼里的红点!

    给病火烧坏了烧毁了烧焦了的容颜,那是想当然的事。

    要命的不是这个。

    而是眼!

    眼里的红点!

    另外他又发现了一件可怕……不,可怖……简直可畏的事。

    他好久没剃胡髭了。

    下颔长出了不少如戟短髭。

    短髭的连皮肉的根部,给阳光和镜光一映,竟是带点蓝色的!

    汪汪的蓝色,就似是一支支淬了毒的暗器!